日本籍中国心的解放军老兵:随侵华日军父亲来华 沦为猪倌加入革命
“我是军人,一个中国的军人,革命军人。”砂原惠,这个侵华日军的儿子、地地道道的日本人,却如此表达自己的身份。在中国历史上,有一群不为人知的“日本籍解放军”,砂原惠就是其中的一员。他出生于日本,5岁时随身为日本军人的父亲来到中国,见证了日本侵华的全过程,后来在父亲去世后沦为一名猪倌。在东北农村,砂原惠逐渐成长为东北民主联军的一名战士,后加入赫赫有名的四野。如今身在横滨的砂原惠,“每天睡觉前,早晨起来以后,想的问题还是中国的要远多于日本的。”
日本籍中国心的解放军老兵砂原惠
以下为《齐鲁晚报》对砂原惠的专访:
从血脉上讲,生于日本福冈,父母都是日本人,他“百分百是个日本人”;从心理上讲,他5岁就跟随父亲到了中国的东北,15岁参加了八路军,经历过辽沈、平津战役,后来还随军跨过了鸭绿江,“毫无疑问是个中国人”。这样的人生给了砂原惠终身的困扰。
在中日关系陷入低谷的当下,这名日本侵华日军的儿子、中国解放军的老战士,坐在自己日本横滨的家中,接受专访。他的故事,本身就是对日本侵华历史的反思。
砂原惠家里保留了“那个时代”的各种资料,《抗战中的“在华日人反战同盟”》——这张曾报道他们经历的《人民日报》被珍藏。
晚年在日本的生活,让他对中国充满了怀念。站在自家的窗口,砂原惠把这种对中国的怀念寄托在了我们——这些来自中国的客人身上。
在日本横滨的家里,这位日本籍老战士砂原惠,拿出珍藏了数十年的合影。这张拍摄于东北老航校的照片,记录了他的青年时光。当时,这个日本人的儿子,以“张荣清”的名字在部队服役。
1950年底,砂原惠所在部队开赴朝鲜战场。按照规定,日本不是朝鲜战争的参战国,日本人不能出现在战场上。“小张,你是什么人?”张姓政委问。“我是军人,一个中国的军人,革命军人。”张荣清回答。“不是吧?你是不是日本人?”“张荣清”也由此离开了朝鲜战场。
砂原惠加入的170最后划归了赫赫有名的四野。1998年出版的《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战史》,首次披露了抗战胜利后,东北民主联军以及后来的四野初大规模留用日本军人的情况。1949年,由东北军区整训第4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70师,师长为赵承金。
砂原惠5岁那年,也就是“卢沟桥事变”爆发后,父亲被安排前往中国继续服务于满铁。砂原惠和母亲由此开始了漫长的中国生涯。1945年7月14日,日本宣布战败投降前一个月,砂原惠的父亲在辽宁阜新家中去世。
失去了保护的一家人,只好在辽宁北镇沟帮子一带安顿下来,没办法再做返回日本的打算。在流亡地,砂原惠的母亲靠给人做裁缝生活,砂原惠则到了一户地主家里,成了一名猪倌。忆往事,老人会忽然停下来,眉头紧锁,陷入沉思。在家中受访的沙发上,挂着小女儿画的中国国宝熊猫,“他们和我一样,深爱着中国”。
和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样,东北农村的乡亲们并没有因身份而欺负、敌视这个落难的家庭,相反却以极大的包容和同情心给予他们保护。1946年,砂原惠当上了地主家的牛倌,每年能获得九斗六升的高粱作为工钱。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砂原惠开始真正学习中国的文化。
2010年7月28日,抗战胜利65周年前夕,首个日籍解放军老战士代表团应中国国际友好联络会之邀访华。作为访华团的秘书长,砂原惠至今都对代表团受到的高规格待遇而感动。1948年,他以雇农“张荣清”的身份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,成为了独立九团的一名战士。
“我们还应邀出席了国防部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庆祝建军83周年招待会。”砂原惠说,日籍老战士们被安排到位于招待会中心线上的第四桌就座,“第三桌是老将军,第五桌是当年的英模。”
“我感觉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。”日籍老战士代表团团长花园昭雄当时感慨说。
1955年底,以郭沫若为团长的中国科学代表团受邀赴日。砂原惠作为日方翻译接待了郭沫若一行,这也是他回到日本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。之后,砂原惠开始正式致力于中日交流。
“早些年我很少对人讲起我的经历,现在年纪大了,自己也会回想,想要整理我的一生,看看自己走过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。”砂原惠说。
他说,百年之后,想将一半骨灰安葬在萦绕了他一生的国度——落叶归根。
站在家门前小广场的大树下,砂原惠会不自觉的遥望北京的方向。
“我究竟是一个什么人,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。我虽然身在日本,但每天睡觉前,早晨起来以后,想的问题还是中国的要远多于日本的。”“我是一个中国人。”这是他给出的答案,“我的路还没走完,还要继续走下去。”